信阳

河南信阳一家茶叶合作社的老板周家勇的朋友圈里，挨了一整个寒冬的茶树，映着阳光，露出小嫩芽。这片小嫩芽，便是信阳120万茶业工作者的期盼与营生。

信阳紧邻湖北，以信阳毛尖闻名，是河南疫情最严重的地方。高品质的信阳毛尖对采摘要求很高，最多只取茶树枝上的三片叶子。这决定了采茶只能高度依赖人工。

疫情之下，采茶工短缺成为春茶生产最大的难题。由于疫情防控，交通中断，采茶工一时无法赶到。即便赶到，如何防止交叉感染也成问题。

对此，信阳市林业和茶产业局副局长宋世奇表示，如果联系采茶工的渠道顺畅，市政府会帮忙和当地政府联系对接，直接派车一对一去各个市县接采茶工人。此外，目前已让各辖区政府统计采茶工人的住宿数据，尽量让每个房间的住宿人数少一些，每个床铺间隔远一些。

周家勇的朋友圈里，挨了一整个寒冬的茶树，映着阳光，露出小嫩芽。 受访者供图

疫情下采茶工短缺

每年3月末4月初，采茶工们会采下头茬茶叶，制成第一批春茶。每当这时，刘全慧都要抓上一小撮，放入透明玻璃杯中，冲入开水，茶叶从小细条状在杯底舒展开来。再嘬上一口，板栗香在唇齿间蔓延。

这是春天的味道。

刘全慧和爱人杨少富是信阳车云山的茶农，从杨少富爷爷辈算起，这家人的营生便依靠茶叶。车云山位于绵延的桐柏山脉中，是信阳毛尖的核心产区。在这里，大部分茶农和杨少富一家相同，靠着制茶这门手艺生活。

“春茶讲究的就是一个鲜，茶叶来不及采，一老就是树叶子，不值钱了。”刘全慧告诉新京报记者。高品质的信阳毛尖对采摘要求很高，最多只取茶树枝上的三片叶子，这也决定了采摘无法靠机械进行，只能高度依赖人工。

不少信阳年轻人觉得种茶辛苦，也逐渐流向外地，留守在茶田的多是中老年。采茶工人的招募愈发困难。本地采茶工越来越少，只能从外地找。上世纪90年代，采茶工人们都是20出头的采茶女，现如今，主要是50多岁的“采茶婆婆”。

去年招采茶工时，刘全慧只请来二十人左右。采茶工难招，便通过采茶经纪人介绍，茶农按实到人数给介绍费。这一招工模式，比茶农亲自去南阳、驻马店等地的性价比高，所以大部分茶农都选择这一途径。

考虑到疫情影响，2020年，刘全慧早早联系了在自家采茶七八年、兼职做采工经纪人的张嫂。但张嫂也不确定工人能不能过来。50多岁的张嫂家住唐河县枣林屯，这几天，她一直在帮刘全慧招人。

疫情之下，张嫂自己出村很不方便：“农村里的人想出去，得到乡里办健康证，还得量体温，麻烦得很。”

往年，都是采茶工们自己包车来信阳，茶农们报销路费。现如今，到处封路，巴士车也无法正常运营。“她们都说，村里只要还封着路，就不出去了，给多少钱也不去。”张嫂说。

信阳市浉河区谭家河乡的周家勇有自己的茶叶合作社，目前有近50亩茶园，比刘全慧家多了20亩，往年他都需要四十多名采茶工人帮忙，但目前他只联系到一个帮忙招募采茶工的负责人：“好多人都去打工了，采茶工现在越来越少了，今年情况特殊更难招了。”

方城县贾河店的曹书艳是2019年帮周家勇联系采茶工的人，“茶叶马上就要采摘了，去年这时候找了11个人，但今年问了6、7个都不确定能不能来。”同张嫂面临的情况一样，贾河店村里封路，出门要办健康证，“就算可以出村，办证的人多，都排不上队。”

信阳市林业和茶产业局局长肖国平介绍，信阳茶叶生产用工短缺，按每亩茶园需0.8—1名采茶工计算，全市165万亩可采茶园共需采茶工约150万人，除现有的100万茶农外，需外请采茶工约50万人。

而接近40%的人工缺口是茶农们的共识。

“如果需要900人，最后能来的可能就不到600人。”加上有些老人年纪太大，茶农们担心老年人有基础病，受不住采茶的辛苦，也不敢雇佣。周家勇也联系了一部分采茶工，但情况并不乐观，“那边采茶工人不敢来，信阳这边也不太敢收。”

3月5日，信阳市林业和茶产业局副局长宋世奇告诉新京报记者，对于采茶工人短缺的情况，信阳市正在研究解决方案，目前正仔细摸底采茶工人的缺口予以补充安排。

宋世奇说，目前补充安排主要在两方面：派工作组从信阳市不产茶的县区，例如淮滨县、息县招募一些采茶工参与春茶采摘；通过信阳市人社部门与省内其他市县的人社部门联系对接，进行点对点的服务，“如果炒茶大户或者茶企原有联系采茶工的渠道顺畅，那么市政府会帮忙和当地政府联系对接，直接派车一对一去各个市县接采茶工人。”

采茶工的防护策

往年，因大部分采茶工人来自外地，茶农们会包揽采茶工人在采茶期间的食宿。

但刘全慧家只有2个空缺房间供20个采茶工人住宿：“如果没有政府帮扶，我们本身资源确实有限，采茶工只能按之前一样10个人挤在一个房间睡大通铺。现在只有尽可能对住宿环境进行消杀，减少采茶工人感染的可能。”

信阳市林茶部门也意识到了采茶工人住宿聚集问题。

宋世奇说，目前已让各个辖区政府统计采茶工人的住宿数据，尽量让每个房间的住宿人数少一些，每个床铺间隔远一些，“大通铺今年决不允许存在”。此外，如果3月底采茶时期，各学校还暂未开学，也会考虑让采茶工人住学生宿舍。对于采茶工吃饭问题，也会实行分餐制和错峰人流与时间，分批次就餐，不再像之前十几二十人围坐在一起就餐。

此外，宋世奇说，各地疫情管控严格，让农民们出具健康检测报告可能不太现实，所以在招募采茶工时，就会在当地进行相关检测。“来了以后，我们每个茶企或用工单位也会要求每天至少检测两次，有类似安全员性质的专职检查员督促检查。”

一名要求匿名的医学学者表示，像采茶工人这样必不可免的聚集，就要采取严格管理方法：首先在源头上控制采茶工人的身体状况，比如来之前需要经过严格的体检，还要查询其近期旅行史。第二从管理角度上要封闭式管理，最好能提供采茶工人14天的隔离观察期。开始工作后，必须等采茶工作全部完成后再回家或限制采茶工人无故外出。疫情期间，为了保证安全，可要求工人们限制一定的人身自由。另外工人们每天要进行体温测量，如有异常情况及时报告。平时吃饭时注意卫生，尽量减少说话，工作一定要戴口罩，养成常洗手的习惯。最后要和相关部门及时沟通，人员住宿尽量保持固定。

疫情之下，防护物资紧缺，购买成了难题，茶农们只能靠相关部门解决物资。

2020年3月初，周家勇收到了村里发来的表格，在这份《2020年浉河区茶企、合作社春茶生产用工及防疫物资摸底统计表》中，多家茶企与合作社上报了自己所需要的物资如：所需用工人数，联系到的采茶工与缺口，以及口罩、酒精、红外测温仪、免洗手消毒液等防疫物资：“我打算给采茶工人先配1000个口罩，10斤消毒液。政府肯定会帮忙的，我们茶农要做的就是做好复工准备。”

防护物资得以解决，让周家勇松了口气。

村干部统一筹备防护物资。 受访者供图

茶企销售主要靠线上

每到谷雨时节，买家们纷纷上山，到茶农家挑好茶叶，品着茶香，在茶农家中吃顿便饭。这是大部分茶农固有的销售模式。但2020年，村里村外封了路，买家们品不到茶，尝不到好坏，购买也成了问题。“我们都是在家卖，条件好的开个店，现在也有电商网上销售，但是大部分茶农还是吃不透。”周家勇说。

但线上销售，对于信阳当地的茶企而言，更为容易。

信阳市文新茶叶有限责任公司（下称“文新公司”）拥有定点茶园和辐射的茶叶生产基地30万亩。像文新公司这样的信阳本地茶企，除了自有茶园的产量，还会选择向地方茶农、茶叶合作社收茶。

文新公司创始人刘文新告诉新京报记者，目前，疫情虽对公司生产有一定影响，但均已做好预案。刘文新给公司提出了五点要求：一是要多收茶叶；二是要加大生产加工；三是要确保茶叶不压价，收购价格要高于市场价，不会让茶叶坏在茶农手里；四是不拖欠茶农资金；第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，做好疫情防控，保证员工安全。

为了减少人员聚集，文新公司准备了六组人员前往各村。“和合作社或炒茶大户等定点收购鲜叶或茶农炒好的干茶。每个小组大约有五六人，我们的方案是不让茶农扎堆卖茶叶。保持好现场秩序，收茶排队的时候，每个人间隔1米，一个接一个的收购。”

除此之外，2020年，文新公司打算减少现金交易，避免现金接触增加感染风险：“使用微信支付、支付宝或银行卡等付款方式”。

受疫情影响，文新公司的茶叶门店均已关门，复工在即，运转资金也成为问题。刘文新告诉记者，目前公司只准备了70%的预订资金，但已和银行对接好，剩余的30%资金将会从银行贷款：“针对现金不足这些问题，当地也召开了银企会，毕竟是疫情期间，大家都不容易，对企业银行可能会有一些优惠。”

刘文新称，对于老牌茶企而言，疫情并没给茶叶销量带来太大冲击，目前销售渠道主要集中在线上：“茶叶是健康饮品，会更受大家欢迎，我预测今年信阳毛尖会给茶农茶企增加收益。”

刘文新的预测与林茶部门的期待一致。

宋世奇说，最近，全国的疫情正逐渐平稳，加之信阳采茶期偏晚，反而为信阳毛尖迎来了新的机遇：“保质保量的情况下，我们还在想尽办法达到春茶增产增收增效，今年就少采芽头，尽量多采一些一芽一叶和一芽两叶，增加产量，满足消费者的茶叶需求。”

此外，对于售卖处在劣势的茶农与合作社，林茶部门对销售也制定了方案。

“疫情情况下，像集贸市场一样的交易肯定是不可取的。”为了避免茶农售卖茶叶聚集产生交叉感染，宋世奇表示，到时会让收购茶叶的茶企去各个片区定点收购，把鲜叶等品种等级和价格提前定好后，一对一去定点接收，原则上不允许进行集贸市场的聚集交易。

除此之外，“上周六召开一个协调会，专门商讨用工短缺和资金短期周转问题，”信阳市政府也要求信阳内的银行提供贷款支持，“今天已经下发各县区制茶大户资金缺口的统计表格。”

在茶农、合作社、茶企、政府的四重联合下，2020年信阳毛尖的生产已经有了好兆头。

文新公司的茶园。 受访者供图

新京报记者 王瑞文 实习生 王亚会 王泽勋